前面谈到动物的性和死亡现象,对于人类社会中的性和死亡的现象,显然比之要复杂的多,不单单是为了吃掉对方借以自己生存;也不是仅仅是遗传问题,而是一种本能的实质。心理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对此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。
弗洛伊德把人的精神人格分为本我( Id)、自我 (ego) 和超我(superego)三部分。本我包括两种无意识本能:一种是为了保护机体生命的性本能或叫做爱的本能;另一种是为了把机体的生命带回无生命状态的死本能。他强调性本能和死本能的相互融合,他除了以施虐狂为例来说明“破坏的本能习以为常地为爱的本能服务”,还以爱和恨的两极来具体地解释两种本能的两极对立、关联和转化。他指出:“现在,临床观察表明不仅仅爱被恨按着意外的规律性伴随着(矛盾心理),不仅仅在人类关系中,恨常常是爱的先驱,而且在许多情况中恨转化为爱,爱转化为恨。” 弗洛伊德注意到,本能的目的旨在恢复先前的状态,先前的状态就是无本能的状态,无本能的状态就是无生物的状态,无生物的状态就是无紧张无亢奋的死寂状态。性欲本能就是通过强烈紧张状态恢复到先前的状态,因此“一切生命的目的正是死亡”。人的本能,看起来似乎是把人们推向前进,实际却仅仅推动人们在一个巨大的圆圈中循环,并且注定要回到死亡。
弗洛伊德非常看重死本能对性本能的影响。他认为,只有当一个人出现死亡意识时,才能够真正领悟到爱的意义;只有在受到死亡的威胁时,才真正萌发出爱的活力;只有在面临死亡的时刻,才能够体会到极度的爱。只有从死这一方面,才能彻底地判断爱。
他的这些话是有一定道理的。例如通常人们只有在心爱的人死去的时候,才会深刻地感受到与他(或她)之间的爱所具有的珍贵价值。没有死亡意识,爱就会变得平淡、肤浅,毫无意义。
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之间的爱情之所以枯燥无味,就在于天神们都是不死的,因之就体验不到爱的宝贵。例如宙斯与朱诺的爱情,因为都是神,都没有死亡的顾虑,所以他们之间的性爱索然无味;然而,一旦宙斯与凡女丽达、伊娥相恋,爱情立刻闪烁出奇异的光彩。这说明,死亡意识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了人对爱的态度,从根本上提升了爱的价值。正如罗洛·梅所说的:“不免一死的意识不仅丰富了爱,而且建构了爱。”
反之,性本能对死本能也有其影响。性爱可以延长生命,鳏寡孤独者的寿命短与缺乏性爱有关。门林格尔在《人对抗自己》一书中提出重建生命的三条原则,首先就突出增强爱欲因素这一条,其后才是减少攻击性因素和减少自我惩罚因素。性爱还可以使人体验到死亡的美感,或是加速个体死亡。在性的高潮中可能会产生死的冲动,殉情自杀就是由性爱而死的冲动的结果。
不少哲学家的观点,与佛洛伊德的学说有异曲同工之妙。 叔本华认为性与死亡的关系是生存意志的核心。性欲是最强烈的欲望,具有最强悍的力量,为了性欲欲望的实现,人们常不惜冒险或大动干戈。如果不能与爱侣结合,往往会感到人生空虚乏味,甚至自杀以求解脱。他指出,在人类爱情的旅途中,常常抛撒着自杀者和殉情者的尸骨。性行为的开始,同时也就是死亡的开始。
费尔巴哈则认为只有懂得死亡才懂得性。他说人与动物不同,动物,甚至性感亢进的猴子并不知道性欲为何物,其所以不知,因为它不懂得死亡。人类懂得死亡,所以才懂得性欲所表现出来的强烈的、无所顾忌的力量。对此费尔巴哈的解释是:
“在自然界中,实际上有许多下等动物是紧随着性交时或性交后即死亡,它们的行为说明在种子或卵由身体排出时即耗尽或终结。受孕的行为对于它们是最后的生命享乐,因而对于它们来说也是最高的超越其他一切的享乐。只要有这种享乐,其他就没有什么要求的东西、愿望和憧憬的东西,从而,也就没有什么要体验的东西。
“比之于下等动物,个人越升得高,越变得发达和完善,那么他在更大程度上也就能够在许多有更大继续性的、经常反复的享乐中享受最高的人生享乐。作为这种明显的证明,便是对于性交时追求与个人对于幸福的追求处于密切的一致。也可能会被恋爱的热情所俘虏,以至像蝴蝶一样在性享乐后或性享乐的同时贡献出自己的生命。”
——由此,我们也就不难理解诗句:“生命诚可贵,爱情价更高”的生物性与社会性共存的本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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